“古神是什么，我们也是不甚了解。或是说，因为数量实在太少而种类太多的缘故，我们无法对其研究。唯一确定的就是倘若遇上了，必须马上逃跑，绝对不可以直视它！”
夏彦整理好帽子，打好领带。环视一圈。西边天空的火烧云渐渐失去温度，清冷的色彩驱散热气，入夜了。逼不得已，夏彦给安德树讲解了关于古神的常识——尸体复活，死后怀孕，除了古神所为他想不出第二个答案。
“这不是克苏鲁的设定么？”
安德树给刚刚整理好衣服的男士白了一眼后闭嘴了。
“总之我们现在还没有见到过活着的古神——我是说能把你逼疯的那种。所以只要回头跑就安全了。”夏彦快步下楼，推开店铺大门，“它们中的一些的确有异常能力，不过你感觉到异常之前，就已经可能因为脑电波冲击死了。明白？”
“请慢走。”
瓦妮拉为他开门，虽然门外已经挂上了“今日停业”的牌子，她还是一本正经地把自己带入到服务员这个角色中。
“艾斯不一起去吗？”
跟着夏彦出门的安德树将袖子翻好，倾着身子询问还伫在店里不打算出来的瓦妮拉。这家伙侧着头，泛幽幽绿光的眼睛里也不知道倒映着什么。
她转过头，露出像看白痴一样的表情，然后把门关上了。
“走。”
身后只有皮鞋踩地的踏踏声，傍晚六点，正是这个城市的人们需要补充营养的时间。而这条街正好又基本都是饭店，啊，并不是饿了，安德树只是觉得嫉妒罢了。毕竟作为老板这些人在他眼里都是钱啊。
人群渐渐稀疏，这条路走下去的话，是个小区来着，没有记错的话，大妈们很中意这个小区——因为这里是最好的学区房。这么想来，沙耶是重点高中的学生，是因为小学和初中都受到了最好的教育吗？
“我提醒一句，不要跟那个东西走太近。”
“啊？”
店主一时没有怎么理解，略微抬头疑惑地看着对方——夏彦先生的身高大概是一米八五左右，比快要一米八的安德树高了快半个头。
“瓦妮拉？”
“不是古神不代表没有威胁。”
对方直接了当地回答。
安德树没敢把星之眷族的背景告诉他，其中藏着的是满满的私心。
“先不提这个，死后怀孕，你怎么看？”
两人已经到达小区门口，夏彦看了一眼传达室的时钟，现在的时间是六点五十五分。他停下来对着窗户梳理一下头发，突然漫不经心地问了这个问题。
“陈金凤真是厉害。”安德树调侃似得回了一句，随后正经起来，“说不定生前就怀上了？”
“李响还没有验过尸，一切都有可能。”看着自己刚刚整理好更显精神的头发，夏彦头也不回地对安德树招手，让他跟上，“跟我进去。”
跨过大门后，安德树环顾一圈。的确是那种标准的学区房，每栋楼之间没有太大的间距，绿化倒是不错，经过第一个拐角后，他发现这小区的后门居然直通某个重点初中！他震惊了，要是自己当年能有这个待遇……好吧，还是考不上大学。
夏彦在编号为F14的单元楼前停下来，去按门铃。家住二楼，在有电梯的单元楼里应该是相对便宜的，这倒也方便。
然而虽然是响了，并没有人回应。
“啧。”
他往后退两步，作出冲刺的预备动作。
“你要破门？”
安德树退让开，看着森森的白铁门，他不觉得有人能这样强行破门，况且上头还有一层防盗门呢。
“刺客X条玩过没有？”
夏彦助跑后跳起抓住一楼阳台底部的凹槽，右手往上摸索到装饰用的小孔，真的像是游戏中的刺客一样往上爬，只不过这位刺客西装革履。
安德树不太相信自己能这么爬，毕竟爬上爬下这种事情最后一次貌似还在高二，在自己发誓认真读好书的前一个星期。他也助跑一阵，攀上那家人的阳台，令他吃惊的是，仿佛回到了中学时光，这样并不怎么费力，甚至比那时候更轻松了。
在之前的猎杀眷族行动中，安德树基本都是走正路，很少爬楼之类的，最多也就翻翻墙：他领略到柔韧琴弦的真正威力，还是在昨天贴电车的时候。
“……柔韧琴弦是藏在动脉里的‘战甲’……”
所幸沙耶家就住在二楼。
“我看你动作很熟练嘛，以前练过？”
“啊，差不多吧。”
“是吗，你不会是想模仿最近很火的那个都市传说吧？”
夏彦先生往下面拉起他的搭档，站在阳台，他回头转动门锁，却发现阳台已经从里面锁住了——看来情况不妙。于是他又往两边扫视一圈，发现没有窗户或者什么别的孔。
“那个肯定是假的啦。”
安德树这么撒谎，不，其实就是我干的。他很想这么说装一波逼，却担心说出来后会不会给贴脸来一发水银散弹枪去见阎王。
“肯定是真的，自从Boggart出现，我的事情就少了很多，基本上有威胁的家伙都被它解决了。”
夏彦先生一摊手，做出一个滑稽的表情。
“那么，你有没有带来地精面具呢？”
“噗——”
都市传说先生身子一震，差点给吓傻。原来夏彦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明明只是被随便抓拍了几张行动时的照片而已，夏彦的眼力还不至于这么好吧？！
“你行动太频繁了，想不注意都难。
“啧，只好破门了。”夏彦回头坏笑一下，“本来想让你从里面开门的……”
“啥？”
“不，别放在心上。”
他后退一步，随后一脚崩开锁，好像没事人似得开门进去了。
安德树一踏进客厅，就闻到了非常浓郁的古龙水味道，这么浓……已经让人感觉到恶心了，其味道能在早上的地铁车厢里盖过一个酸菜烙饼。
其次就是淡淡的血腥味。
他跑起来，赶在夏彦先生之前进去唯一一扇打开的门——通往少女的卧室，也是血腥味散发而出的地方。
沙耶死了。
右手和脑袋都不成人形，血迹裹着地上的白色粉末成为胶状，身上也有多处伤痕，左手几乎给整条卸了下来，分成两截的手臂仅有一点点肌肉拖拉着，那样的分量用剪刀都能弄断。双腿都给用怪力像摔在地上的豆腐一样砸烂了——旁边有一把大榔头，估计就是凶器。
而致命伤应该是后脑的钝器伤，旁边还有一本装饰华丽的汉英双语字典——繁体文，台湾货，坚硬的皮质书皮如果使用得当，绝对是可以将头骨敲碎的杀器。
“看来我们来晚了，算了，喷了那么多香水掩盖味道，看来凶手没有走远。”
夏彦单膝跪在地上，检查白色粉末是什么东西，粉末地上和尸体的脸上都有，想必是凶手用来遮住沙耶视线的道具。安德树则是失了神，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地往窗外看——昨天还和自己喝着饮料交谈的人，今天就突然被杀害了，这样的冲击不是正常人能接受的。
突然，他贴着壁纸的耳朵听到了些什么——脚步声，就在不远，不，就在这个房间里……一点点挪出来的声音，鞋子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夏彦先生！”
安德树终于意识到了，他大叫起来想提醒下一个被害者，却发现已经太迟了：床底下的黑影眼镜蛇般窜出，手上抄着一把老虎钳，像是要把手臂甩出去似得往前挥去，眼看就要砸烂夏彦的脑袋了！
“砰！”
就在陈金凤整个人飞扑起来准备往下砸的一瞬间，夏彦一肘子往后撞在他胸口偏上位置，随后往右一卡，陈金凤的锁骨便发出断裂声——抄着老虎钳的手掌也放开了。
“你杀了我的被监护人，我要打你一拳泄愤。”
夏彦挑了挑眉毛，用冷静的音调回应陈金凤几乎发狂的嚎叫声。
随后，小臂往上一摆，人民教师的脸就和他那颗心一样变形了。
由于胸口的重伤，他歪着脑袋斜着肩躺在一边，暂时不能动了。
“真是对不住，又让你死一次。”夏彦从西装内口袋中掏出一个黑盒子，打开，其中是一根锲子，他双手握着大端，对着已死的沙耶的胸口刺下去。
几乎没有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差，在锲子尖端刺进皮肤的一瞬间，它消失了，而沙耶的肉体也完全修复！没有任何的过程，安德树只看到了“结果”，他只看到这个刚刚倒在血泊中不成人形的少女一眨眼就恢复成好的不能再好的样子了！
随后，沙耶睁开了眼睛。
她活过来了。
“这混蛋……”
她坐起来了，脸上一副要哭的神情。
安德树靠在墙上，嘴角抽搐着，大脑完全跟不上眼前的剧情。
复活的沙耶本来还想寒暄一下，却被角落中还能呻吟的陈金凤打断了，他在床边伸着还能动的左手，乞求着：
“叶同学，你不要冲动……不要冲动，这件事情有隐情，让脑兹给你解释清楚！”
沙耶原来姓叶吗？安德树稍微有点缓过来了，他思考着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看着沙耶黑着脸冲上去，举起右手一巴掌狠狠摔在陈金凤脸上。手掌垂下握成拳头时，已经红肿了。
伴随着胸部的剧烈起伏，她压抑哭腔，转过身子回头瞟了一眼半死不活的老师：
“说。”
老师面颊抖动着，像是忏悔又像哭，随后喉咙中发出了嘶嘶哦哦的难以辨别的声音，总之恶心极了。沙耶只得凑得够近，近到被那口中尸臭熏到不能呼吸，陈金凤才笑了两声，眼角能夹住银币的鱼尾纹往下垂着，“咯咯”地笑着。
“疯掉了吗？”
夏彦先生双手环抱，倚在一旁。
安德树记起艾斯说过的话，不死人一般不会狂化，不过这个……
沙耶握着带血的老虎钳，眼泪连成的线刮过嘴角。
她几乎已经失去理智，先是用老虎钳夹住老师的下颚，然后脚踩在他额头上，双手握着抓柄，硬生生地将他的下巴扯断了。白底黑圈的睡衣上沾上几滴暗红血液，她不停地用老虎钳猛击对方的上颚，上颚的骨头断裂了，深深地扎进大脑与眼睛里，不，这样的势头，再砸几下，大概就分辨不出哪里是眼睛了吧。
“疼吗？疼吗？疼吗！”
沙耶这样的气魄，仿佛是干冰炸裂逸散出的冷气灌入衣领里一样。
而不可理喻的是，他居然还在笑，仿佛是在嘲讽一般。
“留佳，够了。”夏彦先生上前搭住她肩膀，另一只手则是握住她那只举着老虎钳的手，将她拉回来了，“现在李……这事情还有疑点，我们先把他抓回去再说。”
“还不够，远远都不够……”沙耶往后靠着监护人的身子，丢下老虎钳，小臂贴在额头上，“我太软弱了……”
出乎意料的，陈金凤安静下来了。
“破坏掉他的脑袋，砍下来一只手，我们带那只手回去。”
夏彦示意安德树去办事。
“手？”
“锲子修复不死人的原理是量子纠缠……”他将沙耶安顿好，弯腰捡起榔头，“总之，不死人会在被钉上锲子的位置复活。”
自己要砍下一个人的手，安德树这么一想就觉得全身发毛，虽然对方是已经死了的家伙，但是做出这种违背正常道德的事情……
他接过榔头，一步步挪过去，我可是在杀人啊……他默默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如果这个时候有什么事情能阻止自己就好了。
奇怪，那个咋咋呼呼的家伙现在倒是很安静。
他正准备一榔头砸下手臂时，挥舞榔头的呼呼风声却停了——他发现陈金凤尸体额头上有一个弹孔，这个角度明显就是从窗外射进来的。子弹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威力了，甚至伤口都没有流出血来。
“夏彦先生？”
“嗯？”
“他给人放了一枪！”
一阵踏踏声后，赶来的却是沙耶，她蹲下来检查伤口，面颊的肌肉抽动着。然后又迅速起身，拉开书桌从中取出一根锲子，对准老师腹部插下去。
锲子整根**去了，并且粘着血拔了出来。
“唉……”她看着染血的锲子，回头对夏彦苦笑，“水银子弹，遇到同行了。”
“好啊，那就让他接手。”
没想到，遇到这种情况，夏彦居然耸耸肩，愉悦地笑了。
“这种麻烦事能推到别人身上最好。”
“可是夏彦先生……”
安德树还想问点什么。
“这事情越早离手越好。”
斩钉截铁。
“走吧。”
夏彦先生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沙耶蓬乱的头发，帮她擦掉脸上溅到的些许血迹，看到此景，一旁的安老板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放弃了思考。
“嗯。”
安德树刚想回头迈步子，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
是店里打来的电话，今天停止营业，地租已经交了，这么一想，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的就只有……
“转接一下那个叫夏彦的。”
果然。
“艾斯的电话。”
看着浑身散发出漆黑气息的安德树递来手机，合作伙伴也只好接了。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对，或是说，他在不停地瞟着陈金凤的遗体，而且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从看猎物变成了看怪物。
他阴沉地放下电话。放开沙耶。从内口袋抽出小刀。一言不发地上去完完整整地切断了陈金凤的右手手腕。
“小叶，你也来，回店里去。”
他带上帽子，拉低帽檐。
“艾斯套来情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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